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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光启：英雄无用武之地
文/晏凌羊
01
利玛窦长期以来被我们描述成为“明代白求恩”，是宣传中国文化的使者，但其实这恐怕只是一种自嗨。
利玛窦在华传教28年，后来在中国去世。实际上，他是把西方当时已经发展得更先进的几何学、地理学、人文学知识传到中国来的人。
展开剩余93%他写的书，确实在赞美中国人的聪明伟大，但他同时也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批评，而且批评得还挺对。
比如，他感受到当时中国人普遍认为自己真是全世界的中心，一开始根本不能接受中国只占世界东方的一角。
后来利玛窦学乖了，终于有机会见到了明朝万历皇帝，所以，在送给皇帝的世界地图中，他特意把中国置于世界中央。
而且，当时中国藩属国的朝贡体制，也纯粹是妄自尊大、凸显中心的外在政治形式需要。
暹罗、琉球、高丽等国向明朝纳贡，但明朝给予的赏赐更多。算经济价值的话，明朝是亏损的，中国反而在向其他国家朝贡。
而当时的中国士大夫阶层，普遍认为西方人是蛮夷、野兽。广东话中“番鬼”，后来改为“鬼佬”，就是一种歧视的称呼。
遗憾的是，利玛窦来华的年代，正是西方文明迅速反超中华文明的关键时期。利玛窦来中国的目的，是为了传教.......但是，传教之前，他得先学中文、学中国文化。
进入中国后，他发现中国人的儒学观念深入人心，就开始通过宣讲西方文化，以达到叩开中国人心扉的目的……结果，意外把西方文化宣传进了中国。
他当时是希望能影响中国皇帝，让中国皇帝去推行JD教，结果皇帝只是把他当成仰慕中华文明的外邦人，没给他发挥的机会。他也不敢造次，只影响了几个士大夫、知识分子。
这些知识分子也信教，但对他身上的知识更感兴趣。比如，徐光启一心想把利玛窦传播的数学知识翻译成文，是徐光启一直督促着利玛窦干活。
利玛窦本意是来中国传教的，结果却成了“带货主播”，把西方当时的数学、地理、天文等知识都带到中国。
想想如果他不是为了自己的信仰，而只是为了传播知识，他哪能克服那么多语言上、生活上的困难啊。
信仰的力量果然是最强大的。
02
利玛窦当然是个天赋很高的聪明人。
他出生于意大利中部的一个贵族家庭，从小就博闻强记、聪慧异常，学语言的天赋也非常高，在意大利的时候就学会了希腊语、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。
30岁时（1582年）他来到中国，从里斯本到印度果阿，航行长达6个月，历经千辛万苦，才来到澳门。
他先是在澳门学习汉语（澳门自1553年起被葡萄牙逐步占领），确切说是学的广东话；之后进入广州，先在广东一带传教。
当时两广总督是陈瑞，利玛窦用三棱镜、铜表等当时在中国很稀罕的东西作为礼物送给陈瑞，陈瑞就给他们颁发证书，允许他们长期在广东居住。
但后来，因为朝廷对已经死去多年的张居正进行清算，清算到了余党陈瑞，陈瑞被弹劾，他颁发出来的证书就无效了。
当利玛窦到中山市（香山县）的时候，被拒绝进入。
此时，香山县长的父亲去世，他回家奔丧去了，利玛窦给代理县长送了礼，获得许可，但操作方式是这样：先把利玛窦和随从押送去广州，因为他们携带有免职总督写给广州海关道的书信，再从海关道去香山。
海关同意了他们的留驻请求，但因为有上级要来检查，就让他们火速离开。
而新任的两广总督则认为他们在中国学中文、在建教堂和私宅有损国家利益……他们只好暂时回到了澳门。
经过一番运作之后，肇庆知府派人来到澳门，说新任两广总督批准他们去肇庆。在肇庆立足后，他们开始全国跑，去了南昌、南京，而后去北京。
他们不敢说自己来中国是传Jd教的，只说自己是来自天竺的佛教徒。刚到中国的时候，他们穿的是僧服，后来发现在中国儒士地位更高，就改穿儒装。
而利玛窦在中国是如何变成红人的呢？是因为他认识了徐光启。
徐光启曾经受聘去广东韶关任教，第一次看到了利玛窦印刷的《山海舆地图》，这张地图让徐光启受到很大的震撼。
在那之前，他不知道世界那么大，不知道地球居然是圆的，不知道麦哲伦曾经绕地球环行了一周。
他决定要找到利玛窦……当时利玛窦已经去到了南京，徐光启终于拜访到了他。两人一见如故，互相学习。而徐光启也跟着利玛窦，信仰了JD教。
之前我们讲过徐光启不纳妾的故事……不是因为他不想纳，而是因为他信了教，不想背弃自己的信仰。
在徐光启入教的第二年，他高中进士，成为中央官员。他觉得这是上帝的恩赐，拉着全家信教。
因为徐光启的牵线搭桥，利玛窦来到北京，见到了万历皇帝并在北京获赐住所。徐光启为了方便跟利玛窦请教，干脆住在了利玛窦附近。
徐光启听了利玛窦讲的那些知识，大为震惊，要把西方几何翻译过来。在两个人的努力下，《几何原本》诞生。
现在，我们学的“几何”“平行线”“三角形”“对角”“直角”“锐角”“钝角”等中文的数学名词术语，还是徐光启反复推敲确定下来的。
《几何原本》出版后，成为数学必读书，后来利玛窦生病去世，享年57岁，被赐葬北京。徐光启不懂拉丁文，后面几卷的《几何原本》也就没能翻译出来。
但是徐光启根据从利玛窦那里学到的知识，又陆续写了许多其他的科学著作。
1600年的中国，还处于封建时代，而徐光启是少数几个了解世界局势大格局的士大夫之一。
他愿意正视西方文化，敢于接受思想挑战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他才是真正的“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”。
他对西方的了解，比俄国的彼得大帝开始得还要早，只可惜那个时代的中国实在太过愚昧、懦弱，他发出的这星点烛光，终被无尽的暗夜所吞没。
徐光启信仰基督教，教规的约束让他有了非常好的官德，也影响了他的婚姻观。
在明朝，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，连海瑞这样清廉的清官都纳了两个妾，而徐光启信奉了基督教，就不得不放弃纳妾之念。
他自己也曾感慨地说“十诫不难守，独不娶妾一款为难”。
知道难，但最终做到了，才显得更加可贵。
徐光启自始至终只娶了吴氏一个妻子，他自己是家中的独儿子，和妻子也只生了一个儿子，但终生不曾为了繁衍子嗣而纳妾。
03
徐光启是真心想为老百姓办好事的。
他发现，农民起义往往是因为发生了天灾，农民吃不饱饭，而这些的确大多位于长江以北，而南方呢，即使发生了天灾，也能靠种植红薯之类的农作物度过粮荒，就去研究红薯的种植技术。
红薯原产于美洲，被西班牙人带到殖民地菲律宾的吕宋岛，一个叫陈振龙的明朝人把它带回了大明并在老家福建种植，大获成功。
这种农作物不用施肥、浇水，种植方式又简单（一根藤扎进地里就可以），收成也好，可以成为最好的口粮。
但这种红薯一开始只能在闽粤等炎热地带种植，寒冷一点的地方种不活。
徐光启在父母去世后，回家守丧期间，亲自在老家上海开辟了试验田，终于发现了种苗越冬的方法——窖藏法。
为了研究这个，他在守丧期满都没有应召回去做官，还埋头写成了《甘薯疏》，奏请朝廷在江南各省大力推广种植。
但是，皇帝根本没有重视他的意见。直到康熙年间，人口增多，朝廷才推广红薯种植，解决了人口增加、口粮不够的问题。
后来，徐光启回到朝廷，又翻译了西方的水利灌溉方法；还跑到房山一带开荒种植水稻，搞各种农业实验，写了各种备灾备荒策略，再后来写成了七十万字的《农政全书》。
结果……还是没得到朝廷的重视。
当时大明老是打不过北方的后金，徐光启提出向西方国家购买红夷大炮，后来还真找了关系，买了炮、找人培训了炮手……努尔哈赤打过来的时候，曾经被这些大炮轰到找不着北。
朝廷这次终于得到了鼓舞，任命徐光启的得意门生孙元化组建了西式火炮部队，结果孙元化手下有人叛变，要在当地割据为王，俘虏了孙元化还逼孙元化给朝廷写招安信，崇祯皇帝认了，结果圣旨被山东巡抚扣了下来，叛军很生气，要杀死孙元化。
徐光启觉得，大明培养一个炮兵专家多不容易啊，想救孙元化，但崇祯没搭理，还是把孙元化杀了。而叛军则投靠了后金，成为皇太极的炮兵部队，后来在打明朝的时候发挥了大作用。
年逾古稀的徐光启失去爱徒，郁郁而终。临死前，他叮嘱家人，一定把自己修撰的《农政全书》献给朝廷，希望朝廷能据此书富国裕民。
结果，这本书也没有引起朝廷的重视。
徐光启是真心希望大明好起来的人，但是他一生做的一切努力都被当成了垃圾。
有本事的人在末代王朝，是英雄无用武之地……这是最悲哀的。
最后，我想跟一听到我赞西方文明就来抬杠的人说：文明是互相借鉴、学习、交流进而发展出来的……
我知道中华文明拥有极强的生命力。但是，盲目自大在我看来也非常不可取，历史证明也不可取。
所以，我现在看到全盘否定西方以及西方文明的那一套，也很是皱眉。
只要是好的，甭管从哪里来的，我都愿意去学习。徐光启、魏源等人就是这样的心态。
但是，某些人的心态是：西方哪有好的？我天朝上国啥没有？我们就是最强的，我跟你们这些蛮夷、鬼佬学个什么？啊，那你出门，往右拐，我要关门了。
*作者：晏凌羊，女，80后，中国作协会员，2001年云南省丽江市高考文科状元，著有《离婚七年》等畅销书近20部。乐以文字为窗，见自己，见天地，见众生。有血有肉，有泪有笑，有错有对，期待与您共成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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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于：广东省